[FGO/高文XGD男] 僅此一次的奇蹟(8)



  「早安,御主。」
「嗯……」立香把臉埋進被子裡,和溫暖的床做最後的告別。
「早安,貝迪維爾。」
撐開被黏住的眼皮,銀髮銀腕的騎士就站在床邊。
不知道是否是錯覺,但總覺得今天的貝迪維爾笑得特別燦爛。
「怎麼了嗎貝迪維爾?」
「嗯?為什麼這麼問呢?」
「總覺得你今天心情特別好。」
貝迪維爾一笑,答:「那不是很好嗎?我先幫您檢查腿傷吧。」
在兩週前的靈子轉移意外中,立香被弓箭貫穿的右腿傷勢已經幾乎完全康復,貝迪維爾堅持除了醫務室的監視結果,每天早上依然要做仔細的檢查。
「我沒事,大家都太緊張了,前天我就算沒拐杖也能走,沒問題的。」
「以防萬一,還是得檢查一下。」貝迪維爾拿著醫務室給的儀器對準立香的右腿,藍色的線狀光掃過整隻右腿,發出嗶的一聲。
「結果良好,恭喜您完全康復了。」
「耶!除了刷種火總算也能做點其他的事情啦!」
立香跳下床,拉長了背脊和雙臂伸個懶腰。
「對了。」貝迪維爾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事情,說:「有事想請御主幫個忙,麻煩您了。」
「當然,有什麼事情是我可以幫忙的嗎?」
「是,這封信請御主收下後務必過目。」
「信?」
「是的。」
貝迪維爾將一只平整的信封遞給立香,清爽中飽含親和力的笑容讓立香一時忘了追問這封信是怎麼回事。
「那麼就不打擾您了,御主。」
貝迪維爾在一禮之後退出房間。
立香拿著那只純白的長方形信封,翻到背面,封口處蓋著一枚金色的封蠟火漆印章。活在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少年藤丸立香,收過制式帳單,收過眼花撩亂的廣告宣傳,但是這樣正式而精緻的古典式信封還是第一次摸到。
猜想著自己最近是做了什麼事情讓人需要寫信過來,猜想著寄件人會是誰,把整個迦勒底的名單都過濾一次,卻找不到可能的人選。
──無論是誰,總不會是高文的。
在心裡默默地嘲笑自己一聲,就把那些小鹿亂撞的胡思亂想都笑跑了。
從上次的床單事件後到現在,已經十天左右沒有再說過一句話,總覺得被高文躲著,雖然是他自己說無論如何都要帶著他,但卻連一個眼神也不給。
嘆著氣打開信封,薄薄的純白信紙混著細細的金粉,邊框印著銀色的百合花圖騰,信紙上只寫了一行字。
『今晚八時,將誠摯拜訪您的寢室。』署名是『您忠心而誠懇的騎士──高文』。
一片空白中,只有晴天霹靂一道道連環落下,正中腦門。
──咦?
──什、什麼意思?
──等等……等等。
怎麼回事?發、發生什麼事情了?
八點?我房間?兩個人?獨處?
──咦咦咦咦咦咦?
抱著頭倒回床上,鑽進棉被與枕頭底下,如果現在躺回去睡回籠覺,再次醒來的時候會不會發現這些全在作夢。
「……」
又轉頭瞄了一眼手上的信紙和信封,雖然只是輕薄的幾張紙,拿在手上幾乎感覺不到重量,但寫在上面的寥寥數語卻在空中盤旋繚繞,還撒著鮮紅色的玫瑰花瓣,散發出濃郁甜美的香氣。
──今晚八時,將誠摯拜訪您的寢室。
──您忠心而誠懇的騎士。
──高文。
──你的。
──高文。
──我的、高文。
「嗚。」
心臟微微上揚,腦袋忍不住顫抖,嘴角暈暈的,手指跳得很快,從早上七時到晚上八時之間整個人輕飄飄、茫茫然,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吃了什麼,去了哪裡,全都沒有印象,直到指針快走到八,僵硬地坐在房間的床上看著秒針滴滴答答地旋轉,全身的冷汗才如噴泉一般爆發出來。
──不妙。
──非常不妙。
──不行,我沒辦法。
──不不不不不不我絕對不行。
高文來了之後該跟他說什麼?如果他還在生氣怎麼辦?如果又踩到他的地雷怎麼辦?
──現在逃跑還來得及嗎?
叩叩叩。
三聲敲門如喪鐘般響起,恐懼與排斥在房內反覆迴盪。
──還是,裝作不在好了。
「御主,請問您在嗎?」
「是我,高文。」
「您有收到我的信嗎?」
「想和您直接談談,不會佔用您太多時間。」
「請您開門好嗎?」
「我、我就站在門口不進去也沒關係,只是想和您說句話。」
「……」
「抱歉,是我冒昧了,打擾您休……」
唰地一聲,門開了。
高文身著黑色輕裝,手上提著一個紙袋,滿面笑容地站在門口。
「太好了,以為您已經休息。」
「還沒有,在等你。」
高文的笑容在瞬間綻放如夏日陽光般燦爛,幾乎令人無法直視。
「謝謝您,御主。」
「哪、哪裡,請進吧。」
「抱歉佔用您休息的時間,有些事情想當面對您說。」
立香示意讓高文在床邊的椅子坐下,但他似乎沒有坐下的意思,大步向前貼近立香。
「這是,為您準備的。」
「我?」
「是的。」
立香接過紙袋,拿在手裡的重量有些沉。
「請打開看看吧。」
袋內裝的是一個刻著百合花復古圖騰的掀蓋式木盒,盒內擺著一本厚重的精裝書,封面是裱刺繡布精裝書殼,刺繡的圖案則是12名騎士圍繞在圓桌邊,正中間坐著一身湛藍的阿爾托莉亞,刺繡的工法精緻非常,人物的樣貌姿態栩栩如生,高文、蘭斯洛特、崔斯坦、貝迪維爾、莫德雷德等等,以及一名氣質神似瑪修的騎士都在這幅刺繡畫中。
翻開封面,第一頁以手寫字跡列出圓桌騎士高文的其人其事,接著記載他一生戰役的所有細節,包括戰事原由,事前準備,戰時敵人如何進軍,友軍如何突圍,如何攻下最堅固的城池,如何擊敗傳說中的神祕巨獸,細細密密寫了一行又一行,也畫上簡單的地形圖以便理解。
再往後翻,也包括了其他圓桌騎士的細節內容,除了蘭斯洛特、崔斯坦、貝迪維爾三位已經在籍的英靈,再加上神似瑪修但素未謀面的加拉哈德,甚至連尚未回應召喚的莫德雷德的資料也有紀錄。
「這是?」
「是,您之前說過,您之所以會想到要利用我的寶具炸碎小土丘來將敵人一網打盡,是在與諸葛孔明老師談話時得到的經驗,因此,我想我是否也能……不,是我希望能提供自己的經驗給御主,希望能幫得上您的忙。身為圓桌騎士,對其他英靈或許沒有相當的把握,但對同為圓桌騎士的大家,我是相當有自信的,就我所知的戰鬥習慣、適合的戰術及戰鬥位置、優點、缺點以及我個人的評論,也希望能給您作為參考。」
「謝謝你,高文,」才說完又立刻埋首閱讀,捨不得放下:「這全都是高文寫的嗎?這麼厚一本,花了很多時間才寫完的吧?」
「哪裡,能幫得上您的忙就是我的榮幸。」
「高文,這個禮物太棒了,正是我需要的!而且寫得很詳細,我看得懂!」
立香坐在床緣,厚厚一本書放在立香的膝上,湛藍色的清澈眼眸裡冒出星星般閃亮的光彩,高文清楚地看見自己的身影就映在他的眼底。
「其實,這本書還沒完成。」
「嗯?還有什麼沒有寫上去的嗎?」
「是,請您翻到這邊。」
高文走到立香身邊,貼著立香的右側也在床緣坐下,高大壯碩的體魄突然靠得太近,立香帶著驚訝的眼神抬頭看向高文,敏銳地察覺到立香的視線,高文細細地彎起眼睛,輕輕一笑。
「請看這後半本的部分。」
高文上身貼著立香的手臂,伸長右手將書側翻到後面三分之一的部分。
「嗯?空白的?」
「是,這空白的三分之一是留給御主寫的,您每日在任務與戰鬥中的體會、發現,即使是一些小細節也不要緊,都可以記錄下來,然後……我們可以一起討論。」
「啊,原來如此。」立香恍然大悟地點點頭,說:「有人可以討論的確比較安心。」
「是,而且,這麼重的書,如果攜帶不方便的話,您可以直接把我叫來房間裡。」
明白高文只是出於體貼所以才這麼做這麼說,多餘的反應只會讓自己看起來很蠢。
「謝、謝謝,這真的太讓你費心了。」有些窘迫地低下頭,又說:「不好意思讓你花這麼多時間準備,我一定會好好讀他的……當、當然如果我寫了什麼,也會找高文討論。」
低下頭的少年看起來有些害羞,又像是在用歉意遮掩著什麼,那被薄薄粉紅沾染的耳朵鮮嫩欲滴,在高文由上而下的視線裡,表情是藏住了,卻沒掩住另一朵羞怯。
高文沒有立即接話,斟酌過的字句擋下衝到喉頭的乾渴,但那股衝動卻轉個彎,牽動猶豫不決的指尖。
「請務必告訴我您的心得,請務必……」自然而直接,毫不扭捏地,高文把立香拿著書本的右手握進掌心裡:「讓我表示我的歉意。」
被刻上令咒的手背像被放在篝火上又烤又燒,和高文在那山洞裡獨處的短短時光又在胸口復甦。
天藍色的眼眸在篝火的映照下染上紫橙色的晚霞彩光,高文的笑容輕巧而溫柔,卻令人心生畏懼,不明白這股畏懼與逃避的衝動從何而來,立香迷惘地回以注視,冀求在四目相對中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真的很抱歉,無論如何我都不該那樣對您大吼,身為您的從者、您的騎士,那是再僭越也不過的行為,是我的不好,我的忠誠再次被自己的私情考驗,而我又再次失敗了。」
「是、是我不好,那樣衝出去太危險也太衝動,身為御主,我應該更相信大家一些,更何況蘭斯洛特和貝迪……」
被高文握住的右手突然被一把緊握,厚重的劍繭擦過指尖敏感的皮膚,被大掌一手貼握的部分很燙很熱,分不清楚到底是高文的體溫較高,還是自己太緊張。
「高文?」
「抱歉,沒事。」
高文笑著鬆開手,摸摸立香的頭,手心暖暖的,在長年不見天日的迦勒底裡格外令人安心。
鼻頭一酸,眼淚幾乎要從眼角溢出,想把所有軟弱撞進他懷裡,但本能卻也呼喊著逃跑,拔腿就跑,不能回頭。
總是,看著他微笑,心裡就像被驚擾的鹿群奔馳而過,看見他走過來,腳步就像振翅的野鳥四散逃竄,總得用上二十分的力氣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顫抖。
可高文還是輕聲呼喚著,御主、御主,彷彿這個詞對他有什麼特別的意思,毫無顧忌地朝這裡接近。
現在立香明白了,這隻溫暖而充滿關心的手就是他,根本沒有什麼好怕的,高文一直都是高文,這一點立香再明白也不過,他一直都是那個晴空白日的的騎士,而這些心裡的畏懼,只是因為自己心裡有鬼,心生邪念所以才會作賊心虛。
因為抱著不適當的情感,所以把正午的太陽誤認為晚霞的流光,因為抱著不適當的期待,所以才會任由自己墜入那些虛構的錯覺。
到底,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面對這樣誠懇地擔心自己的從者,理當抬頭挺胸的御主,卻動不動便用自己的癡心妄想來推敲高文的用意。
──不知羞恥。
除了這四個字,立香再也找不到其他適當的詞彙來描述自己。
「我會更努力完成御主的職責,不辜負高文對我的期待,成為一個更優秀的御主。」
才脫口說完這一句,高文的臉色一僵。
不明白自己說錯什麼話,立香只能急急忙忙解釋。
「我真的什麼都不懂,魔術也好,戰鬥也好,是靠著大家的幫忙才走到今天,明明沒接受過任何訓練,卻要讓從者的大家聽我的指令,也許心裡覺得不安的人也不少,所以,我會更努力,在戰術和禮裝的搭配上都要更精進,把風險降到最低。」
高文的臉色卻是越來越差,越來越冷,他收回原本放在立香身上的視線,複雜而後悔地瞪著空氣中的一片空白。
溫暖的太陽在瞬間被冰雪覆蓋,冰冷的拒絕在高文身周設下堅不可摧的壁壘。
──怎麼回事?
──為什麼?我說錯了什麼?
「已經晚了,就不打擾您休息,我先離開了。」
說著,高文起身,帶著歉意向立香一笑。
「啊,嗯……謝、謝謝你的禮物。」
「哪裡,不客氣。」
高文看向立香手中捧的厚重精裝書,眼神沮喪,垂著肩膀,在門口向立香一禮,轉身。
「等、等等,高文。」
「是。」
「對不起,我、我是不是又說錯了什麼話?」
「不,您沒有做錯或是說錯什麼,您是非常優秀的御主,請您千萬不要責怪自己。」
「可是、可是,」焦灼的心情焚燒著立香的舌頭,有好多問題想問,有好多解釋想說,但被燒爛的舌頭不聽使喚,只能張口後又闔上,又擔心自己的沉默只是消磨高文的耐心,便趕著解釋:「你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我是真的想成為一個更優秀的御主,卻總是這樣的結果,總是越搞越糟,好像不管怎麼做都不對,我到底是哪裡又做錯了?高……」
高文上身前傾,虔誠地,小心翼翼地伸出雙手捧起立香的右手。
少年的手佈滿傷痕,在戰鬥與逃亡中損傷脫落的食指指甲還未長全,傷口處露出的粉色疤痕扭曲著,拇指的指甲上也被一道裂痕貫穿,目前只能用繃帶將其固定住,以免完全裂開,屆時只能把整片指甲拔掉。其他還有深淺不一,細長狀、圓點狀、擦傷狀的疤痕與結痂,這些傷痕從來沒有減少過,往後也只會越來越多。
手背上刻著三道咒令,立香透過這三道咒令與迦勒底的眾多英靈連結,而高文自己也是那眾多英靈之一,與其他所有的英靈都站在相同的立場上,被這咒令束縛在此。
捧著手掌的食指指腹擦過潮濕的掌心,指尖上沾了薄薄的汗水,那隻被拉住的手微微地顫抖,反射性地嘗試抽回,但強而有力、長著厚繭的手指緊緊扣住手腕,阻止這瘦小的抵抗。在扣住手腕的粗壯指節下,加速的脈搏在擠壓中收縮,咚咚、咚咚地緊貼著手指。
「高、高文,會痛……」
「抱歉,弄痛您了。」
高文謙卑地彎腰,在食指尖上的傷口落下一吻,順著骨骼輕啄過食指,幾近著迷地在鮮紅的咒令上獻上一吻,不經意地偷偷伸出舌尖輕輕舔過皮膚下半浮起的血管。
「高、高文?」
驚訝下帶著疑惑的呼喊細軟如鮮嫩的花瓣,高文翻過手掌,在立香的手腕內側再次一吻。
高文側著頭,金色的柔軟捲髮隨重力朝單側垂下,纖長的睫毛抖了抖,半瞇的雙眼露出陶醉的神情,貼在脈搏上的嘴唇乾燥而炙熱,他抬眼由下而上地注視立香,四目相對。
「抱歉,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您。」
捧著滾燙而冒著細細汗液的手掌,嗓音放得很低,幾乎只是低語般的呢喃。
「請您千萬不要妄自菲薄,您或許很難想像,但在我眼中,您是……非常重要的人。」
高文眼中的那片萬里晴空突然無限放大,近得能在他漆黑的瞳孔中看見那把跳動的篝火,火苗蹦跳著,撒出些許金黃色的星火,與灼熱的氣息一同噴灑在臉頰上。
時間被拉得又慢又長,想把右手抽回來,又想抵著高文的肩膀別讓他再貼近,但腦袋卻遲緩到無法判斷究竟該先發出哪個指令,兩件事情撞在一起,撞得立香七葷八素,四肢無法動彈。
「高、高文……」
臉上暖暖的,手心暖暖的,又有一股暖意攀上後背,緩慢摩娑,模糊的神智慢了三拍才明白那熱源是高文的手掌,全身都被浸在溫度恰好的熱水裡,無法呼吸,即將溺斃。
「御主。」
「什、什麼?」
臉頰被高高捧起,視線無處可躲,只能被迫看向他,認真的表情貼得很近很近,他搧了搧纖長而濃密的睫毛,眼角微微笑著,鼻間吐出的氣息交纏,恐懼與期待同時在胸口升溫,凝成粒粒汗珠浸濕了衣服。
厚實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撫過臉頰,撥開散落的劉海。
乾燥而柔軟的溫暖觸感輕觸在額上。
那是,一個輕柔的吻。
充滿憐惜與友愛。
「晚安,立香。」
所有緊張隨著高文鬆開的雙臂一同被抽走,失去緊張的支撐,期待也隨之墜落地面,叮叮咚咚地,失落的聲音在胸口反彈著。
四目相交時那不足一秒的瞬間,立香有種被吻的錯覺。
在酥麻的眼神交會中,那被愛的錯覺太過喧囂。

只遺憾,錯覺終究只能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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