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特律變人/警探組無差] 沒有名字的男孩【二】人類的遊戲規則

【二】人類的遊戲規則

「嗨,漢克,最近如何?」餐車老闆蓋瑞穿著鮮黃色的圍裙站在他的小廚房裡,看見漢克走過來便向他友好一笑。

「嗯,你知道的。」漢克不冷不淡,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皮夾,抽起紙鈔。

「今天也是老樣子?」說著,蓋瑞的目光繞過漢克,落在站在一旁的康納身上,又打趣地將視線兜回一臉不滿的漢克。

「喔幹,蓋瑞,你看他做什麼,付錢的人是我!才不管他囉嗦什麼!」漢克舉起他夾在指間的鈔票,一把塞進蓋瑞的掌心裡。

康納將手背在身後,以善盡職責的口吻說:「人類在焦躁與高壓力的心理狀態下會偏好高熱量的食物,副隊長的工作繁重,又已經不年輕......」

「閉嘴,康納。」漢克不可置信地瞥了康納一眼,又轉頭對蓋瑞說:「別理他!」

蓋瑞把紙鈔收進圍裙口袋,滿懷歉意地看了康納一眼,便轉身去準備餐點。

「副隊長,」康納看見漢克又翻過幾個白眼,補充道:「與漢堡或飲食習慣無關,只是單純有件重要的事想詢問你的意......」

「嘿、嘿、嘿,漢克!真巧你也在這裡,老兄!」一位戴著鴨舌帽,上身穿著棒球外套的年輕非裔男性站在對街,熱情地向漢克揮手,他喚著漢克的名字,小跑步穿過馬路走來,打斷康納說到一半的話。

康納掃描這名年輕人的面孔,他是派卓‧阿布達爾,2005年1月25日出生,目前失業中,有非法賭博及詐騙前科。

「漢克,你最近還好嗎?」派卓滿面笑容地與漢克交換一個擁抱,漢克與他簡單打過招呼,派卓又拍拍他的肩膀說:「老兄,你看起來氣色不錯,嘿,今天你走運了,猜怎麼著?」

漢克了然地咧開一笑:「你說說看吧。」

漢克的注意力全放在派卓身上,像是沒聽見康納那句沒能說完的話,康納的光環在漢克的視線外閃著黃燈,連音頻處理器也有些不正常,聲音悶悶地全像隔著厚厚的海綿。

康納檢測過那部分的零件,但結果一切正常,康納更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

漢克和派卓熟稔地交談著,派卓不知道說了什麼,漢克爆出一聲大笑,派卓也笑了,親暱地在他手臂上一拍。

康納又想起數秒前漢克和派卓相擁的畫面,與漢克一同走在街上時他經常如此與人打招呼,他說他認識整個底特律的人,康納起初以為那只是一種誇飾法,這四個月以來漸漸明白或許真是如此。

漢克經常與人相擁,簡短,卻強而有力。

那是社交禮儀,那是人類的習慣動作,見面時以肢體接觸來表示友善與歡迎,換言之,便是不會用在仿生人身上。

漢克經常與人相擁,康納卻不曾接觸過那一臂之內的體溫與氣息。

其實康納要問的事情也沒什麼大不了,反正值勤時都和漢克在一起,總還有機會可以問,現在是漢克難得的休息時間,他想吃他喜歡的食物,想和認識的人閒聊等等,根據康納這些日子對漢克的觀察及了解,這完全符合漢克的一般社交模式,沒有一絲異常。

可黃燈還是閃著,想把話說完的指令,以及應當尊重漢克的指令同時衝進處理程序中,康納一時不能判斷何者應優先處理。

望著與派卓談笑的漢克,康納的眉間微微皺起。

「怎麼樣?漢克,心動了吧,要下個注嗎?」派卓在漢克的手臂上一拍,期待的眼神望著他。

「嗯......派卓,我不確定,這是你第幾次這麼說了?我已經賠掉整整一個月的薪水了。」漢克遲疑著。

「這次不一樣啦,我保證,連我自己也下注不少,一定贏的啦!」派卓斬釘截鐵地說。

漢克看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說:「好吧,算我一份。」說著,塞了幾張紙鈔給派卓。

「有氣魄!」派卓開心地笑開:「這次你不會後悔的,相信我。」

漢克無奈地點點頭,派卓才走開幾步,漢克又把他叫住:「嘿,等等,安娜她還好嗎?」

康納迅速搜尋派卓的人際關係網絡,找到安娜‧‧阿布達爾的名字,她是派卓的祖母,也是他唯一的親人。

「她很好,只是這幾天又說她膝蓋痛,但她說針灸很有效,我會帶她上診所的。」說起一手拉拔他長大的奶奶,派卓的臉上露出柔和的笑容。

「嗯,好好照顧她,別再讓她操心了。」漢克慎重地叮嚀著。

「當然,老兄,掰啦。」派卓揮揮手,穿過馬路又走回對街去。

「嘿,漢克,你的餐點,」餐車裡的蓋瑞拿著紙杯和漢堡遞給漢克,又打趣地說:「這是710大卡的特大杯鳳梨百香果汽水,和1680大卡的漢堡。」

漢克全當作沒聽見,只是簡短地道謝,便走到遮陽傘下拆開漢堡的紙包裝。

康納也跟上,把手肘抵在桌面,說:「派卓‧阿布達爾,父母死於吸毒過度,由祖母安娜‧阿布達爾撫養長大,祖孫倆相依為命。派卓是個好孩子,但就是手腳不乾淨。」

漢克嚼著漢堡,又吸了口汽水:「沒錯。」

「如果沒錢,他可能會涉足更嚴重的犯罪,你擔心他誤入歧途,也不想讓年邁的祖母為孫子操勞,所以你給他錢──你是個好警察,副隊長。」

漢克的咀嚼動作頓了一秒,又若無其事地吞下口中的食物,一言不發,看也不看康納一眼,再次大口咬下香味濃郁的漢堡。

「副隊長,我偵測到你的脈搏正逐漸加速,你在害羞嗎?」康納的語氣沒有分毫的起伏,面不改色地問。

「喔天啊,康納,你就不能閉嘴讓我好好吃個飯嗎?」漢克忍不住抱怨。

「嗯,你在害羞,副隊長。」根據他對漢克精密而詳細的觀察紀錄,康納十分肯定。

「幹,你現在就給我回車上去!」漢克吼著,康納注意到他耳尖上那一點點只有最先進的偵查型仿生人才能辨認出的粉紅。

康納的手肘依舊靠在桌面上,左右腿前後調換,絲毫不打算移動,眼睛眨了眨,若無其事地直視漢克。

「幹!」漢克咬牙切齒地罵了聲:「幹!我操!你以為你這樣我就會放棄這顆漢堡嗎!你休想!你這爛塑膠!」

一邊罵著,漢克一把抄起他的高熱量特大杯鳳梨百香果汽水,一連吸了好幾口,又放大音量罵:「幹!我就是要喝!」

康納皺眉:「副隊長,請容我提醒你,賭氣耍賴是青少年才有的行為,你方才的發言與舉動非常幼稚。」

「哼,去你的。」漢克又咬了一口漢堡,咬得特別狠、特別大口。

「副隊長,其實你真的不用那麼害羞的,我不介意,我是真心認為你是個好警察......我也以你為楷模,想成為像你這樣的警官。」康納全心全意、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出肉麻的讚美。

「啊啊啊!」最後的掙扎如同漢克的仰天悲吼,一同消散在空氣中,漢克放下手中的汽水和漢堡,面如槁木地啞聲說:「下一個要調查的改造技師是誰。」

漢克那輛手動駕駛的老爺車順著逐漸蕭條的街景,由市中心往郊區駛去。

「強森‧克林威爾,白人男性,今年37歲,具底特律大學學位,曾在模控生命擔任中階技師,主要工作是仿生人的外型建模與面部零件製作。被資遣後失業了兩年,斷斷續續地以打零工維生,又和妻子離婚,獨自撫養女兒,房子因繳不出房貸遭變賣。和平條約簽訂後,他白天在聖保羅大樓擔任清潔員,傍晚到晚上經營一間維修仿生人的小店鋪,多少賺些零頭補貼家用。」康納把強森‧克林威爾的照片和簡歷下載到平板電腦上,旁邊還附上前妻與女兒桃樂絲的照片。

握著方向盤的漢克看了一眼,視線又回到路況上,問:「這工作聽起來挺需要技術的,怎麼就這樣被資遣?」

「模控生命每年都會從同業的其他公司或名校高薪挖角高技術的人才,只要把員工的經驗和技術榨光了,就是資遣。」康納解釋。

「嗯,這行業挺殘酷的。」漢克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康納看看漢克的表情,知道他已有了頭緒。

「為什麼是他?」康納問。

漢克皺眉,訝異地看了副駕駛座上的康納一眼:「我有說是他嗎?」

「你看過證據或資料卻不說話的時候,就是正在深思或已找到頭緒,這是你的習慣動作,副隊長。」

「噢,你對我還真是觀察入微啊。」漢克的語氣平板,對於康納把那一套用在自己身上頗是不滿,但看見康納那翹著尾巴的小得意模樣,只好砸砸嘴作罷,說:「因為他有女兒,清潔員的工作不可能負擔得了前妻的贍養費和女兒的養育費,他需要錢,清潔員的工作和小店舖恐怕都只是幌子,經營店鋪就需要進一些材料和零件,正好用來掩護他的黑市生意──就算他和漢賽爾無關,也有八成的機率手腳不乾淨。」

「副隊長,這些都只是臆測,沒有證據的。」康納的黃色光環亮起,他的偵查程式告訴他,身為警探當是有一分證據說一分話,應對漢克的猜測保持懷疑,可同時也明白漢克確實有他自己的一套方法。

「哈,你以為裝了那支高科技舌頭就能做警探了嗎?想得美!」漢克瞥了康納一眼,吐出口中肉質厚實的舌頭,眼神裡閃著得意的精光,戲謔地調侃他,完全是在報復康納剛剛阻止他吃下那份高熱量特餐。

康納在漢克跋扈挑釁的表情中看見年輕時鋒頭正盛、不可一世的警界之星,藍色的光環在瞬間跳至鮮豔的紅色,瞪大眼睛看著漢克,在他齒關內瘋狂尋找方才只看了一眼的舌頭,那不該有任何痛覺的脈搏調節器正不規律地跳動著。

那是他的舌頭。

是他的血肉。

是他體內的一部分。

漢克沒注意到康納的異常,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能嘴他幾句,又繼續說:「這個叫做經驗和直覺!是在第一線的現場日積月累地磨練出來的,不是什麼事情都能用高科技或程式什麼的取巧,你還有得學。」

「是,我明白了,副隊長。」

「哼,這才像話。」老警探挑眉看向他出生不到一年的高科技搭檔,眼神裡透出千錘百鍊的滄桑和餘裕:「要跟我打賭嗎?菜鳥。」

漢克手中的方向盤一轉,車尾甩出性感完美的圓弧,流暢精準地把車擺入停車格,強而有力的臂膀一提,拉上煞車:「到了。」

康納默默將視線移向窗外,光環的顏色在黃色停留許久,才終於恢復正常的藍色:「不必了,副隊長,我贏不了你的。」

「哈,這還差不多。」漢克露出志得意滿的得逞笑容,粗壯的手指一把伸入康納的頭髮裡,毫不留情地蹂躪搓揉,康納就這麼白白被撸了幾把,漢克撸到心滿意足了才說:「學著點啊,菜鳥。」話題忽然一轉,又說:「強森‧克林威爾的店就在對街,看起來是把住家的一部分改成了小店舖。」

即使是在平均收入較低的社區裡,強森‧克林威爾這間住處的殘破單薄也是格外顯眼。

這是間非常老舊窄小的一層樓小木屋,木頭牆板上的油漆斑駁,灰白色的油漆像沒什麼黏性的便利貼般要掉不掉地附著在木板上,連正門門板的外觀也是白一塊棕一塊,活似木頭版本的生鏽鐵皮,陽台上的那具木頭搖椅也在風吹日曬下幾近散架,根本不能坐人,雜草叢生的草坪上插著一塊手寫的木板,上頭的文字是「仿生人維修」及「假日及平日下午四時至晚上九時」。

「好,計畫是這樣的,」漢克說:「我從正門進去,吸引強森‧克林威爾的注意力,你到其他地方找找有沒有漢賽爾的線索。」

康納瞬間會意漢克要他做什麼:「副隊長,這是違法搜查,人類俗稱闖空門。」

「什麼闖空門,屋主在家我也在,這才不是闖空門!」漢克不耐煩地說。

康納無言地望著漢克,黃色的光圈閃了閃,說:「可......」

「閉嘴,不管你要說什麼,都給我閉嘴。」

康納只好乖巧地閉嘴,無言地望著漢克。

「聽著,我們沒有其他的方法,你知道現在警察有多難當嗎?只有和平條約,我們還是連一個廢物都關不了!幹!」漢克罵了一聲,一拳揍在他的方向盤上:「國會裡那些老屁股整天只會吵要不要給仿生人立專法,但誰不知道他們只是利用這個議題在圖謀各自的政黨利益!」

康納想了想,確實賽門也說過這件事情。

和平條約雖然承認仿生人的人權,但也僅只是承認人權而已,第一線的警官在面對殺傷仿生人的人類嫌犯時,依然沒有法源依據可以逮捕嫌疑犯,更別說後續的起訴、判刑。

例如,上週有個男子認為他雇用的家事仿生人和他的女友有一腿,便趁仿生人不注意時一把抽出他的脈搏調節器,那仿生人就這麼死了──但,這在美國的現行法律之下,是不構成「殺人罪」的,在刑法上「殺人」的「人」就是不包括「仿生人」,警察不能根據「殺人罪」逮捕,檢察官也不能根據「殺人罪」起訴,法官更不能根據「殺人罪」判刑。

那麼,這「和平條約」與「現行法律」的矛盾,只要想辦法修改法律條文就能解決吧?可「修改法律」這件事情也不是說改就改,不只是程序繁複,要說服國會議員支持就萬分困難,就算國會議員本人支持修正案,可在仿生人連投票權都沒有的前提下,議員們根本沒有民意基礎來推動修正案。

更複雜的是,國會內各黨對是否要為仿生人另立專法的問題始終爭吵不休。

反對另立專法的人認為,既然和平條約承認仿生人的人權,那便不應另立專法,直接修正現行法律條文即可,若刻意將人類的法律和仿生人的法律分開,那就是變相地歧視仿生人,將仿生人的權利置於人類之下。

可堅持要另立專法的人又認為,砍斷仿生人的手,只要再裝一隻新的補充零件上去就沒事了,但砍斷人類的手,視情況卻可能永遠接不回去,人類和仿生人根本完全不同,兩者怎麼可以適用同一條法律規定呢?

馬庫斯為此每日奔波,就算他是仿生人也操勞到快過勞死;諾絲則冷笑一聲,氣得連罵都罵不出來。

最後,耶利哥只能把這男子的姓名登錄在黑名單上,讓其他仿生人在找工作時自己多加注意。

「好了,康納,不這麼做,我們就找不到傷害漢賽爾的人是誰,就算不能逮捕那個虐待兒童的混帳,至少能讓他留下不良紀錄。」漢克抽走康納手上的平板電腦,說:「我要去做我該做的事情,你自己想想吧。」

漢克推開車門,越過馬路,敲了敲強森‧克林威爾的門。

不一會兒,一名年約四十歲上下、瘦削萎靡的灰髮男人打開大門,狐疑地探出頭來。

「底特律警局。」漢克熟練地出示他的警徽和證件:「請問是強森‧克林威爾先生嗎?」

「是,我是。」他青紫色的嘴唇含糊地動了動,眼神中的狐疑逐漸深化為不信任及敵意。

「想詢問你關於十五年前模控生命的CA100偷竊案的事情,」漢克的眼神越過強森的肩膀,向屋內看了看:「方便談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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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集都在談情說愛。
誰快來去跟傑弗瑞告狀說這兩個人值勤都在打情罵俏。

還有不少政治,靈感來自婚姻平權運動中,關於同婚另立專法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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