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GO/高文+狂蘭XGD男] 祕密花園【九】識人不明

【九】識人不明

十二月初的卡美洛降下今年的第一場雪。

午後時分的宅邸和森林籠罩在一陣細雪中,立香早早把溫室及花圃的入冬準備完成,再三檢查之後回到宅邸內。

七點左右吃過晚餐,立香回到房間內,正要坐下來看點電視,房內角落卻發出不尋常的聲響。

立香又站起身去床邊查看,葛林格萊特一臉錯愕地盯著地毯上的一灘嘔吐物,他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又是一陣噁心,第二灘的嘔吐物又嘩地從他口中噴出,把晚餐吃的牛肉塊全吐了出來,葛林格萊特吐完嚇得倒退兩步,無助地看向立香。

立香趕緊蹲下來好生撫摸安慰:「沒事,你只是不舒服而已,好好休息。」

就在立香連忙去衛浴拿衛生紙和濕巾清理嘔吐物時,葛林格萊特又再次吐了。

嘔吐物中包含午餐吃的狗糧,以及大量的胃液。

第五次過後,葛林格萊特已經連胃液都幾乎吐不出來,不停地乾噁,再吐出少量的酸稠液體。

立香連忙向管事求救,管事打了幾通電話連絡鎮上的幾位獸醫,但電話不是打不通,就是他們都表示已經太晚,外頭又下著雪,不願前來。

立香回到房間,貼著病懨懨的葛林格萊特坐下,輕輕地和他說話,撫摸他的毛皮。

立香這才發現葛林格萊特不只是嘔吐,他的皮膚上冒出一個又一個直徑三公分左右的腫泡,臉上、頭上、身體、肚子,全部都長滿腫泡。

葛林格萊特側躺在地上,眼神渙散,無力地看向立香,動也不動地喘著氣。

立香的淚水掉了下來,明知道哭也無濟於事,但就是不斷地掉下來,掙扎著拿起床邊的手機,怔怔地看著聯絡人名單,咬牙按下通話。

──嘟、嘟、嘟.....

──喂?

咚地一聲手機摔在地上。

本來希望能多響幾聲,無論是有接或是不接都用這一點點時間做好心理準備,但只響了三聲就被接起,驚嚇中一個手滑就把手機摔了。

『喂?......立香?』

是蘭斯洛特的聲音。

猛然意識到真的撥出蘭斯洛特的手機號碼,頓時有股把手機掛斷的衝動,趕緊把它拾起,食指逼近那個紅色按鈕。

『立香?怎麼了,這麼晚還沒睡?』

蘭斯洛特的語氣柔和緩慢,又帶著一股慵懶的底蘊,聽起來是睡前躺在床上看電視,或已經躺下了正在等待睡意。

立香猶豫著該不該開口......或者,該怎麼開口?

『有急事找我嗎?』蘭斯洛特給足了十萬分的耐心,不疾不徐地問。

立香貼著手機,才剛張口,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對。

蘭斯洛特長嘆,語氣平靜而嚴肅地說:『我必須向你道歉,立香。』

電話的另一頭傳來布料摩擦及床鋪擠壓的聲音,猜想他原本是打算睡了,但現在又為了說話便又坐起身來。

蘭斯洛特繼續說:『那天離開之後,我想了很久,錯的人是我,立香。』

嘰地一聲,那大概是窗戶被拉開的聲音,隨後,晚風瑟瑟與細雪颯颯也透過手機傳入耳中。

『成年人與未成年人之間的權力關係本來就不可能對等,事實上,成年人就是擁有較多的經濟能力與行為能力,在大多數的狀況下,未成年人便是依靠成年人的這些能力在維持生活,所以,』蘭斯洛特再次吐出深長的嘆息,說:『縱使不是刻意的,我依然是利用了這一點,舉目無親的你當然會需要成年人的支持,而此時若我的親近帶有目的,你自然會擔心若不能回應我的要求,那自己的生活便會受到威脅......所以,若你需要我的資源,卻又不想回應我的請求時,自然就只能一直逃避,逃到無處可逃,便一次爆發。』

說著,蘭斯洛特的聲音越來越低沉,越來越沙啞,彷若嗓子被最粗糙的砂紙磨出血來,他說:『我只是想保護你而已,我很抱歉,是我的錯。』

「我也、我也、對、對不起.....我其實、沒有,呃......」立香不知道該說什麼,總之先道歉,又擔心蘭斯洛特覺得自己被討厭,但不是那樣的,可是說「不討厭」就感覺很像在說「喜歡」,說「喜歡」那又更奇怪了。

蘭斯洛特笑了,輕輕的低笑掃過立香的耳際:『為什麼要道歉?』

「我......對不起。」

『唉,你說吧。』

「什麼?」

『這麼晚打給我,不就是需要我嗎。』

立香斷斷續續地把葛林格萊特的狀況說了,蘭斯洛特默默聽著,等立香全部說完後,才說:『把葛林格萊特皮膚上的腫泡照下來傳給我,如果嘔吐物還在的話也照一下,我先去聯絡獸醫。』

立香看向牆上的掛鐘,時針指在深夜十一點半,問:「現在還有獸醫願意出診嗎?而且外面還下雪......」

『這就不是需要你擔心的事情了,立香,幸好卡美洛今晚的雪不大,我盡力試試,等一下聯絡你。』

「嗯,好,謝謝,」鼻子酸酸的,立香有種哇地一聲哭出來的衝動:「謝謝你,蘭斯洛特。」

『不必謝我,葛林格萊特也是我的朋友,我掛電話了,記得傳照片給我。』

「好......再見。」

『再見。』

結束通話後立香立刻把蘭斯洛特要的照片傳給他,不到十分鐘,手機跳出一封訊息:『我請阿爾托莉亞的特聘獵犬獸醫過去一趟,只恐怕今天深夜雪會越下越大,請管事整理一間客房給獸醫留宿吧。我馬上過去,給我兩個小時。』

立香的眼淚又再次掉了下來。

一個小時後,蘭斯洛特請來的獸醫出現在宅邸的大門。

獸醫診察過後,說明葛林格萊特可能誤食了有毒物品,所幸毒性不強或劑量不多,沒有立即致死的危險。

為了方便醫生打針,立香拆下葛林格萊特的綠色真皮項圈。

──叮噹。

金屬敲擊的聲響落在地上。

那是一把鑰匙,約三公分長,黑色的金屬小鑰匙。

立香想起高文留下來的第三封信。

──第三個禮物就在犬舍的後面,也許你已經見過那片樹籬了,不過得找到鐵欄杆的鑰匙才能進去。

──鑰匙的提示,其實就藏在這三封信中,記得,要把三封信都拿出來排在一起,才看得出「共同之處」。

──愛你的G。

於是立香恍然大悟,這個G指的不只是高文,也是在暗示同樣是字母G開頭的葛林格萊特。

獸醫給葛林格萊特打針後吊點滴,說明症狀會慢慢好轉。立香又問到這隻貪吃狗是偷吃了什麼才變成這樣,獸醫則說任何人類生活會出現的清潔劑類物品或殺蟲劑、農藥等等都有可能,現在讓他好好休息就沒事了,後續再觀察,獸醫說。

立香盤腿坐在葛林格萊特身邊,手心撫摸著他下垂的柔軟耳朵。

或許是獸醫打的那一針開始作用,葛林格萊特的表情已經輕鬆許多,只是依然疲憊,他歪過頭,舔了一口立香的手指。

「對不起,葛林,是不是我沒把花圃的殺蟲劑收好讓你舔到了?」立香自責地捏捏他軟彈的耳朵:「連仙人掌都要吃,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葛林格萊特忽然哼了一哼,抬起頭看向房間門口,尾巴啪噠啪噠地掃著地板。

蘭斯洛特來了,立香也聽見了。

他還站在二樓樓梯口就知道他來了。

沉穩內斂的腳步聲以和緩的行板走近。

睽違將近四個月的見面,該說些什麼才好?

「立香,好久不見。」

半夜開了近兩個小時的車程趕來的蘭斯洛特站在門口,連換上那套黑西裝的時間都省了,套上黑色牛仔褲和米色套頭毛衣就趕來,連肩上的雪花還未完全融化,風塵僕僕的他在看到立香的瞬間鬆了口氣,友善地笑了。

可是。

可是,今天的蘭斯洛特看起來不太對勁。

是因為換了一身看不習慣的衣服嗎?

還是因為太久沒有見面?

或者是因為他明顯消瘦了許多?

明明他就是熟識的那個蘭斯洛特,一樣的沉穩,一樣的憂鬱,但身上有種難以言喻的疏遠氛圍,友善的笑容更像一張紙糊的僵硬面具,這種陌生的感覺更加令人慌張,反覆尋找,卻也找不出任何具體上的不對勁。可說他是不是沒有幫忙的意願,這又不太合理,畢竟,若他不願再維持聯繫,那又為什麼還要接電話呢?

「立香。」蘭斯洛特在立香身邊坐下,大掌揉揉立香的頭頂。

立香眨眨眼再看向蘭斯洛特,方才的異樣感又消失了,彷彿那些都只是暫時的錯覺。

「蘭斯洛特。」疑惑著,但立香依然伸出雙臂,給蘭斯洛特一個久違的擁抱。

耳邊傳來一聲漫長的嘆息,蘭斯洛特也輕輕地將立香圈在懷裡,蜻蜓點水地在太陽穴上一吻,說:「不是你的錯,別想太多。」

就這麼簡單一句話,立香的眼淚又毫無預警地氾濫。

「葛林格萊特。」蘭斯洛特輕呼病懨懨的黃金獵犬,摸摸他的頭。

葛林格萊特顯然非常興奮,尾巴又啪噠啪噠地掃個不停,只是身體真的不舒服,前腳又插著針,沒起身就抬頭猛舔蘭斯洛特的手。

「你就是這樣愛亂舔,連仙人掌都要吃,到底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立香忍不住破涕為笑。

「你該睡了,先去洗澡換睡衣,我和醫生說兩句話。」蘭斯洛特說。

立香點點頭說好,拿了睡衣去洗澡,再出來時獸醫已經離開,蘭斯洛特戴著黑框眼鏡坐在地上,一手輕拍著眼睛半瞇的葛林格萊特,一手正在滑手機。

立香站在一旁看著隱藏版的眼鏡蘭斯洛特,也不說話。

查覺到立香的銳利視線,蘭斯洛特抬頭,頓時有些窘迫:「趕著出門來不及換成隱形眼鏡,別看了,上床睡覺。」

立香爬上床把自己包在暖烘烘的棉被裡,蘭斯洛特坐在床緣,一邊脫鞋一邊說:「醫生說葛林格萊特暫時是沒事了,明天早上他會再來檢查一次,如果症狀有減輕就斷食一天只打點滴,後天就又能活蹦亂跳了。」

蘭斯洛特壓上床,躺在立香旁邊,側身看著立香。

立香也側身看著他,想起小時候外婆也會這樣躺在床邊說故事,高文如果深夜還有工作要處理,也會這樣躺著和立香說說話才離開。

氣息貼著氣息,鼻尖相距不到二十公分。

蘭斯洛特柔軟的深紫色長髮就搭在枕頭上,在微弱的光線中閃著絲緞的光澤,他身上沒有慣用的白檀男香氣味,取而代之的是雪花落在髮上肩上後漸漸消融的水氣。

「再兩週是潘德拉貢的聖誕聚會,西裝做好了嗎?」蘭斯洛特閒話家常地說。

「尺寸量了,十月就量好了。」立香答。

十月就量好了,蘭斯洛特又在心裡複述一次,一個多月前就做好的事情,自己竟毫不知情。

蘭斯洛特點點頭,說:「我會來接你,我們一起過去......雖然阿格凡不想見到我,但是阿爾托莉亞也叫我去,順便見幾個人,商量些事情。」

「好。」聽蘭斯洛特這麼說,立香便安心了,至少他還會再露面,至少看起來已經沒有在生氣。

「對了,那天,」蘭斯洛特頓了頓,留點空白給立香做好準備,才說:「你在樹上找到的信......」

立香原本不想提起這件事,擔心蘭斯洛特會想太多,但既然他主動開口問,不答不說又反而更彆扭。

蘭斯洛特看著立香從枕頭下拿出一只信封,抽出皺巴巴的兩張紙。

立香苦笑,說:「不、不小心被我撕破了,又淋到雨,糊到一些字,晾乾後怎麼壓都有點皺皺的。」

蘭斯洛特看過信函,只問:「鑰匙找到了嗎?」

立香想了想說:「嗯,找到了,就藏在葛林格萊特的項圈裡。」立香把信紙信封收好,再放回枕下。

「那你去看過犬舍後面的鐵欄杆了嗎?」蘭斯洛特又問。

「沒有......我......」立香遲疑著,終究是沒有把理由說出來。

蘭斯洛特也不追問,就只是點點頭,似乎也在思索信件的內容,沒說什麼。

「啊。」立香突然想起件很重要的事。

「怎麼了?」蘭斯洛特問。

「我忘了跟醫生說謝謝。」

「明天再說也不遲。」

「好吧。」立香點點頭,卻沒有要閉眼睡覺的樣子。

「好了你快睡吧。」蘭斯洛特哄著。

立香卻笑了。

「笑什麼?」蘭斯洛特皺眉。

立香直直看著蘭斯洛特,眨眨眼睛說:「笑你把我當幼稚園小孩。」

一句話讓蘭斯洛特嗆到了喉嚨,咳了兩聲清清嗓子。

「對,我是把你當幼稚園小孩來哄,那你要叫我什麼?」蘭斯洛特也胡亂跟立香扯些有的沒的。

立香想了想,脫口說:「......爸爸?」可一說出口又覺得不妥,耳尖一下子就紅了。

「.......你還是快睡吧,我就陪到你睡著再離開。」說完,蘭斯洛特暗暗在心裡長嘆一聲。

「蘭、蘭斯洛特。」立香緊張到結巴,但有些事情一定要說。

「嗯。」

「謝謝你來這一趟。」

這次蘭斯洛特真的開口長嘆一聲,大掌摸摸的立香的頭:「你才十七歲,就委屈你先裝得像個小孩吧,有什麼困難要說,有什麼委屈也要說。

立香淺淺笑了,閉上雙眼:「好,晚安,蘭斯洛特。」

「晚安,」蘭斯洛特的輕吻落在立香的額上,聽少年的呼吸節奏漸漸拉長,最後落入沉睡。

為了看清立香安詳的睡臉,蘭斯洛特輕輕撥開他的瀏海,看著少年嘴角的微笑,蘭斯洛特心底卻如一池無底深潭,池水漆黑,水溫陰冷。

到底,立香還是只有需要幫忙時才會想起自己。

需要時拉近,容許他走進他心裡,然後又推開,再拉近,再推開。

那日在大雨中離開,離開後蘭斯洛特想了很多,想著這樣的循環還要持續多久,這麼做到底對不對,又該守候他多久,會不會最後還是一場空?

想得很疲倦,這疲倦與不安幾乎將他折磨得不成人形。

可是,卻總還想著念著這脆弱的少年,想念與他共處的時光,想念他在煩惱時的依賴。

蘭斯洛特又想起高文寫的那封信。

─為了把你留在我的身邊,我對你說謊,隱瞞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也許,是該好好談談了。

後頭這兩句的真正含意,蘭斯洛特一看便知,而看立香的反應,顯然是不知道的。

宅邸裡的每個人,包括貝迪維爾也都瞞著他,好讓還深陷喪失摯愛摯親之痛的立香繼續這場由謊言構築而成的美夢。

可這又能瞞他多久呢?

當他知道實情時又會多傷心呢?

他終究是會知道的不是嗎?

總是有人要開口的吧?

一個個難題朝著蘭斯洛特內心發砲詰問,千瘡百孔的思緒更如亂麻般糾結難解。

說來說去,不都是高文的錯嗎?而這樣滿口謊言的人,卻佔據立香的內心,連死了也不放過。

蘭斯洛特咬牙,這是嫉妒,是醜陋的嫉妒,千不該萬不該放任這難看悲慘的嫉妒日漸壯大,更何況,高文是多年的好友,一路上互助互信,這樣的友誼,應該持續一生的。

可是。

──我想給你一整個世界,想讓你多依賴我一些,想佔據你所有的目光。

一想到這句話,滾燙漆黑的憤怒便在心底深處緩緩流動,擴散到全身每一處神經末梢。

既然想保護他,為何又讓他傷心難過?既然想愛護他,為何又要說謊欺騙?

偏偏,人死了,便是死了。

他做過的事已經無法親自解釋,他犯下的錯已經無法挽回,責怪高文無濟於事。

所以。

如果要修正這個錯誤,就只能把真相推到立香面前。

只要他知曉那個謊言的實情,自然會知道真正對他好的人是誰。

但是,也或許這只是在找一個傷害立香的藉口也說不定,就像,這段時日被他傷害那般。

──如果你知道傷害你的人是我,那你會原諒我嗎?

──如果你知道傷害你的人是我,那你還會選擇我嗎?

──立香,對你來說,我到底是什麼呢?

蘭斯洛特的吻輕輕地落在立香的額頭上,垂下的長髮在唇上留下搔癢的觸感,立香伸手一把抓住了那段髮絲。

髮梢被立香緊抓在手心,蘭斯洛特走不了也不想走,於是又躺回床上,即使閉上眼睛也毫無睡意,想著信的內容,想著高文,想著立香,一夜未眠。


窗外的天氣正如蘭斯洛特所說,從深夜到凌晨,風雪果真越下越大,這一下,便斷斷續續地下到平安夜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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