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GO/梅林X羅曼] 生日快樂，羅馬尼(4)

(4)

「羅曼老師！羅──曼──老──師！」

「學姊，既然老師在睡覺，那我們下一堂課再來好了，就讓他睡吧。」

「不行啦瑪修，他這次要是再被達文西老師抓到，又要被狠狠刮一頓的，」

羅馬尼再次在少女的呼喚中醒來，這次他自己隨手抽張衛生紙抹抹嘴角，扔進垃圾桶裡。

「妳們是來拿體檢資料的對吧。」羅馬尼似乎猜出這是怎麼一回事，一點也不意外地說出她們的目的。

「是啊，結果來了卻看見你在睡覺。」立香很是不滿，又說：「這次再被達文西老師抓到麻煩就真的大了，真是的，都三十好幾啦，還要讓人擔心。」

「不好意思啦，現在就拿給你們。」

羅馬尼拎起抽屜裡的小鑰匙，打開文件櫃抽出兩包牛皮紙袋遞給她們。

「謝謝啦，讓妳們跑這一趟。」

羅馬尼對立香和瑪修溫柔地笑了笑。

瑪修看著羅馬尼眼下薄薄的一圈黑眼圈，最了解熬夜會有什麼後果的保健室老師，卻為了複習已經不知道看過多少次的演唱會而有些無精打采。

「羅馬尼老師該不會又是熬夜看魔法☆梅莉的演唱會DVD到清晨才睡的吧，熬夜不好喔。」

「不、不是啦.......」

昨日和梅林度過的一整晚從眼前掠過。

可是，在現在這種異常的循環狀態下，或許該稱為今晚才是。

也就是說，今天，晚上，再一次。

「好了妳們快回去吧，不要擔心我了，我沒事。」

「好吧。」立香爽快地回應，又說：「那瑪修，我們走吧。」

「老師再見。」

少女們向羅馬尼揮揮手。

羅馬尼也向她們點點頭，跟著她們走到門口，目送她們離開，看著立香和瑪修有說有笑的背影，忽然又有種怪異的不祥預感油然而生。

──砰咚。

──砰咚、砰咚。

猛然加速的心跳連馬羅尼自己也嚇了一跳，呼吸的節奏也在收縮中變得短促而紊亂，只要看著她們，莫名的緊張、擔心、不安、焦慮，就如同預告厄運的烽火接連不斷地沖上天際，把所有情緒都壟罩在濃嗆的煙霧裡。

碰地一聲甩上門，羅馬尼把自己關在保健室內來回地踱步，目光快速地掃過辦公桌、文件櫃、藥櫃和床鋪，絞盡腦汁地想，到底是為什麼這麼焦急，又到底是忘了什麼事情，而這件事情究竟是多重要才會令自己如此惶恐不寧。

羅馬尼唰地把辦公桌的每個抽屜都拖出來，把那些紙張、筆、迴紋針等等辦公文具全倒在地上一一檢查，接著把文件櫃裡所有的文件夾都搬下來，看看那樣不見的東西是否就藏在隔板的角落裡。藥櫃也翻了，甚至把床墊也搬起來看看是否有東西夾在下面。

可是，還是沒有，羅馬尼什麼也沒找到。

──到底是什麼東西不見了？

──小小的，可以握在手掌心裡，有著涼涼硬硬的觸感......對自己來說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

那種就快要想起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越是思索，那距離答案只差1毫米的朦朧熟悉便越是在空白思緒中延長、伸展。

這絕對不是錯覺。

而羅馬尼肯定，在這怪異的日常裡，有一個人一定知道他在找的東西是什麼。

羅馬尼快步地走過走廊，今日的春寒料峭一如昨日，不多一分肩上的襲人的寒意，也不減一分吸吐間的清爽遼闊，操場上的雷奧尼達老師還在吆喝著指導學生正確的跑步姿勢，又舉起手中的賽跑槍，砰地一聲，學生們再次拉開手足，在同伴的加油聲中沿著跑道全速前衝。

遠遠地，羅馬尼又聽見梅林低沉優雅的聲音。

「『我點點頭作為回覆。女人撐高了她靜靜的音調，又說，請你坐在我的墓旁等我一百年，我一定會再來見你。說完，我映在她那雙黑眸中的身影漸漸模糊消散，女人閉上雙眼，淚水從她纖長的睫毛滴落臉頰──她死了。』」

他朗誦著未完的故事。

輕薄絲滑的聲音如林間的流風浮霧，蜿蜒流轉，沒有猶豫，沒有遲疑，彷彿這個悲傷的故事只是另一齣人世的悲劇，對他來說，也只是另一篇必須教完的課文，他知道所有考題的正確答案，但他個人心底，是沒有任何感想的──他就只是個說故事的人，不屬於任何故事，也不為任何故事所動。

「『我坐在青苔上，一邊想著要在此等待一百年，一邊抱著胸，看著那塊圓圓的墓碑。正如女人所說，太陽從東邊升起，西邊落下，我數了一。又過了一會兒，太陽又從地平線處升上天空，然後默默地沉下，我數了二。我就這麼一個兩個地數著，也不知數過多少紅色的太陽，無論我怎麼數，總有數不完的紅色太陽從我頭上越過。』」

他寧靜的聲音停在這裡，停了許久。

彷彿他真如那個故事中的男人一般，孤獨地待在某處世界的盡頭，坐在那唯一的窗邊，動也不動地數著日昇日落，看著春夏秋冬在一日之間繞著他旋轉，在他身周永遠只有颯颯的風聲，以及撲撲簌簌，如雨般飄落的華美花瓣。

彷彿他對這個人類作家所寫的故事真有什麼感觸一般。

但這是不可能的。

因為，梅林根本不是什麼高中國文老師，也根本不是人類。

「『於是，我開始懷疑那個女人是不是在欺騙我。』」

才唸了一句，梅林的聲音又突然中斷，像是察覺到羅馬尼的視線般轉過頭來，看著站在窗邊的他。

梅林輕浮油滑地拋來一個俏皮的眨眼，一邊踱步，一邊在座位間來回穿梭，繼續他的朗讀。

「『接著一支綠色的花莖從墓碑下冒了出來，』」他突然換上歡快而喜悅的語調，彷彿這故事突然就要迎來幸福快樂的結局：「『高度正好搭在我的胸口，花莖頂端細長的花苞在瞬間綻放，純白的百合花散發出沁人心脾的芬芳，我低下頭來，吻在那白色的花瓣上。』」

啪地一聲，梅林闔上課本，看著羅馬尼滿面春風地笑了開，說：「『然後我才知道，原來一百年已經過去了。』」

說得好像這個故事真的有這麼幸福美滿一般。

連羅馬尼也忍不住地噗哧一聲笑出來。

不過，多虧了這個故事，羅馬尼終於想起梅林是誰，自己又是誰，那件遺失的物品又是什麼，以及自己為什麼會被梅林困在這場不真實的電影裡。

「故事說完了，男主角終於又和女主角見面，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啊，那邊的羅馬尼老師，」說著，教室裡的學生也注意到走廊上的羅馬尼，梅林又說：「來接我下班的嗎？」

「還有十五分鐘下課，我去穿堂等你。」

搶先說出梅林的下一句話，羅馬尼看著他臉上游刃有餘的笑容被一閃即逝的僵硬蓋過，得意地轉身走向穿堂。

背後的教室傳來學生的笑聲，和梅林措手不及的解釋。

羅馬尼的唇角忍不住勾起得意的笑容，心情好轉，連焦慮也漸漸轉淡了。

穿堂到校門口的前庭種了一群櫻花樹，提早放學的學生們三三兩兩，說說笑笑，踏著舖在前庭的石板道離開學校，誰也沒有回頭看看兩旁盛開的櫻花樹，更不在意零零落落的花瓣就撒在他們肩頭。

羅馬尼站在沁涼如水的微風中，卻忍不住多看這眼前的燦爛春景兩眼，能多看一分鐘便多看一分鐘，看這枝頭上的花瓣點燃了一樹的生命力，如煙如火地在樹梢上熾烈焚燒，又看著零星火花在微風吹拂中散落一地，在石板道上滾動、顫抖。

這一幕迷眼亂花實在太過熟悉，像極了梅林那一身白袍下不斷冒出的幻影浮花。

梅林就是這麼一株永遠盛開、花期永駐的長青樹──他獨自走在生命的循環之外，所以生命的軌跡，在他看來便只是一框色彩斑斕的畫作，而他自己，是站在畫外的賞畫人。

就像那課文裡的男人對女人的死亡無能為力一般，梅林也對「羅馬尼‧阿基曼」這幅即將完成的畫無可奈何──而且，梅林自己也非常清楚這一點，所以他才刻意選了這個故事。

──那他又是為了什麼才刻意說這個故事給我聽的呢。

──為了保住他真正在意的那一幅畫，那他便必須放手讓其他的畫走向終結。

──或者，他會認為這是人類「羅馬尼‧阿基曼」的最佳結局呢？

「呀啊，羅曼。」一隻微涼而細緻的手搭上羅馬尼的肩膀，梅林提著兩個公事包笑得開心雀躍，站在羅馬尼身後，又說：「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走吧走吧。」

搭在肩上的手指順著背脊的線條向下劃，在羅馬尼出聲抗議前握住了他的手。

「先陪我去個地方。」

羅馬尼就這麼被梅林一路拉著去車站前的百貨公司，又跑了趟西點蛋糕店，兩人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到家裡。

到目前為止都和昨天相同，那綁著紅色緞帶蝴蝶結的包裝底下是兩顆Yes枕頭，而蛋糕盒裡裝的是昨天連舔都來不及舔上一口的那個生日蛋糕。

一進門，梅林便先把蛋糕放上廚房的吧檯，再把禮物從紙袋裡拿出來，走向起居室裡的小圓桌。

──然後，他會雀躍地跑來要我先拆禮物，接著就，咳。

──所以，現在應該這樣。

「吶，梅林。」

「嗯？怎麼了？羅曼。」

羅馬尼蹲下身把梅林亂脫亂踢的名牌皮鞋放進玄關的鞋櫃裡，說：「梅林，我的戒指不見了，你有看到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