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GO/高文+狂蘭XGD男] 祕密花園【五】不懂他也不認識他的人,是你

【五】不懂他也不認識他的人,是你


當立香走進書房時,阿格凡端正地坐在骨董原木辦公桌邊翻閱著資料。

「您好,阿格凡.....爵士,打擾您了,謝謝您願意見我。」立香挺直身板,聲音清晰溫和。

──啪沙、啪沙。

阿格凡翻過一頁頁文件的聲音迴盪在凝重的書房空間裡,他頭也不抬,置若罔聞地繼續翻閱桌上的文件。

──啪沙、啪沙。

立香動也不敢動地站在原地,手心微微地冒著汗,為了減緩緊張的情緒,視線在挑高的書房空間內遊走。

對外的窗戶緊閉,連窗簾也全都拉上,原本窗明几淨的書房空間因欠缺自然光線而昏暗不明,只靠室內照明維持基礎亮度。四面牆壁佈上的絹底織金伊斯蘭花草壁紙在壁燈照射下閃著幽微低調的光芒,書桌兩旁的骨董立燈也有些昏黃,立香只能勉勉強強在精雕細琢的書櫃玻璃門上認出自己的倒影。

只有書桌上那盞透出白光的LED閱讀燈格外明亮刺眼,立香未曾在這間房內看過這盞燈,猜想是為了方便阿格凡辦公才讓迎賓員移進來的。

在明明白白的照明下,立香首次仔細地觀察阿格凡的神情與容貌──黑色的短直髮整齊地往後梳起,細長的鐵灰色雙眼尖銳凌厲,瘦削的臉頰和窄長的鼻樑充滿威嚴──若不是因為知道他是阿格凡,立香很難想像眼前的人竟是高文的親弟。

高文說過自己完美地遺傳到標準的潘德拉貢容貌──金髮、碧眼,以及稍圓的臉型,這些特徵使許多潘德拉貢成員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

但眼前的阿格凡本人卻恰恰相反,深黑的髮色及層稜的五官,沒有一樣符合潘德拉貢的特徵,這對兄弟在外貌上毫無相似之處。

──在這樣的環境裡成長,阿格凡也感覺自己和其他人格格不入嗎?

啪地一聲,阿格凡響亮地闔上閱讀中的文件,立香被這震震氣勢驚得雙肩一抖。

冷若凝霜的鐵灰色雙眼緩緩抬起,由下而上地掃過立香全身,犀利的兩道目光幾乎要把立香釘在牆上。

──這就是被蛇盯住的青蛙吧。

立香一面想著,一面再度熟練地堆起臉上的笑容。早就習慣了這種打量估價般的眼神,這種壓力若扛不下,那碗飯是吃不下去的。

──沒問題的,你可以。

立香如此告訴自己。

「我就開門見山地問了,往後你有什麼打算?」低沉冷靜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阿格凡淡淡地問。

立香想過各種刁難和難堪,卻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時口乾舌燥,張口卻楞著說不出話來。不確定阿格凡是要趕人還是留人,恐怕前者的可能性多些,那麼,還是選擇較為保守的答案,也讓阿格凡明白主導權在他手上,也許能留下較多的轉圜空間。

「我想這不是我能決定的,先生。」立香謹慎地說。

「確實,雖然阿爾托莉亞說你能留下來,但現在你的合法監護人是我。」阿格凡的指尖在桌上輕敲了兩下,似乎在思考著什麼,話題卻突然一轉,問:「還習慣這裡的生活嗎?我聽貝迪維爾說他給你的作業都做得很好,學習非常認真,進步也很快。」

兩三句普通的閒話家常,字面上應是監護人對被監護人的關心與褒獎,但那冷淡如水的口吻卻立香心慌,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

「是貝迪維爾先生教得好,每週的指定閱讀書籍也很有趣,而且蘭斯洛特先生也會幫......」當立香說出蘭斯洛特的名字時,阿格凡的臉色忽然一變,下扯的嘴角處盡是冷峻與厭惡。

「是嗎。看來你是很滿意這裡的生活了?」

「呃、是、是的,謝謝您讓我留下。」

「哼。」阿格凡冷哼一聲,繼續說:「但你父母很希望你能回到他們身邊,我想想也確實是如此,十七歲的孩子還是需要親生父母關愛,你不想回去嗎?」

──等、等等......父母?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阿格凡輕描淡寫一句話就把立香推入困惑與混亂的泥沼中,在徒勞的掙扎裡揮舞著手腳期望能抓到一絲頭緒,但苦澀的回憶一口又一口灌入苦辣的喉嚨,連眼睛也被傷心與絕望糊得疼痛不已。

──他們回心轉意了嗎?他們後悔自己曾做過的選擇嗎?

──已經破碎的家,還有重新修復的可能嗎?

──或者,他們終於......願意愛我了嗎?

問題一個又一個接連不斷地冒出,爭先恐後地在思緒中糾纏成一團混亂,立香左思右想還是不能明白這兩個人怎麼突然冒出消息。

──不,不對。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立香握緊拳頭,手心滿是汗水,耳邊嗡嗡的耳鳴倏然放大。

如果是一年多前的自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相信父母,迫不及待地回到他們身邊,但是,今日的立香,已經不是一年多前只背著書包就從家中倉皇逃跑的那個無助少年。

「可以......請問我父母是怎麼說的嗎?」帶著不好的預感,立香決定把事情問清楚。

「你自己看吧。」阿格凡從他方才閱讀的那疊資料裡抽出一份白紙黑字的文件,推到立香面前,補充說:「你父母表示,當初是希望你能有一個更好的發展環境,所以才答應高文把你過繼給他,但既然高文過世,還是希望能討回監護權,把你接回家親自照顧,他們才能放心,並且,你從高文身上繼承的遺產應由他們來管理,直到你成年,且潘德拉貢家族應支付贍養費,並負擔你到成年為止的生活費與教育費用。」

阿格凡冷若霜風的聲音毫無起伏地說明著,雙目盯著冷汗直流的立香,又補上一句:「敢情他們寫這封信時所支付給律師的費用,還是用高文的錢付的──當然,這信中也寫明潘德拉貢家族不得討回當初高文支付給他們的一億三千萬日幣。」

立香捏著那幾張紙,加速的心跳敲擊著耳膜,因激動而逆流的血液一口氣衝上鼻腔,連呼吸也被巨石般的現實堵住。

──一億三千萬?

──討回監護權?

──遺產?

這些事情,從來沒有聽任何人說過。

立香想也沒想過這些事情,全身像被丟入結凍三尺的湖水中,連血液都在瞬間凍結。

「請問......那一億三千萬是.....什麼?」立香的聲音被被掏出一個大洞,虛浮、勉強地擠出一句疑問。

阿格凡堅硬的鞋跟敲響原木鋪成的地板,他直立挺拔的身型繞過桌緣向立香逼近,由上而下地將千鈞氣勢壓下立香的頭頂,冷硬的聲音不帶起伏地說:「看來,高文對你還隱瞞了不少事情,是嗎?那是他付給你父母的封口費,不付錢,他們就不願意鬆手把你交給高文。」阿格凡犀利的注視刺探著立香的反應,又再補上一腳:「換言之,這一億三千萬是你的『賣身金』。」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立香接應不暇,父母是什麼樣的人心裡早就已經有底,他們向來是能撈就撈,能貪就貪的人,一點也不意外他們會向高文索取高額的「賣身金」,現在又藉機想再利用自己敲詐一筆。

立香雖不免覺得憤怒,但已經不會驚訝。

可是,這些事情高文一個字也沒提起。

──看來,高文對你還隱瞞了不少事情,是嗎?

──這一億三千萬是你的『賣身金』。

從阿格凡口出吐出的現實如壞掉的唱片不斷在立香耳邊撥放著。

立香終於明白阿格凡冰冷的語調是怎麼一回事,心底如冬日的冷雨涼了一地。

高文花費大筆的金錢買下一個破爛的玩具,這也就罷了,竟然鬼迷心竅地收養這來路不明的玩具做養子,又讓弟弟收拾後續的爛攤子。

「藤丸立香」的存在就是個災難,所以被父母棄若鄙屣,又對真正幫助自己潘德拉貢家族恩將仇報──「藤丸立香」無論在哪裡落腳,都是多餘的、麻煩的病蟲害。

當腥臭的鐵銹味從舌尖擴散到整個口腔,立香才發現嘴唇已被牙齒咬得滿目瘡痍。

「我、我很抱歉,阿格凡爵士。高文付錢給父母的事情,以及父母要求討回監護權的事情我都不知情,我絕對沒有和父母串通好覬覦任何屬於潘德拉貢家族的財產,我也不貪圖任何好處,我和高文是真心相愛......」

「相愛?」阿格凡聽到相愛二字突然暴怒,高揚的聲調嚇了立香一跳,他始終冰冷的聲音轟地一聲炸開,手掌憤然在桌上一拍,厲聲訓斥:「十七歲,根本就是個孩子。以他的財力來說,如果他真的愛你,就該出錢讓你去學校讀書然後上大學,真正見識過社會與外面的世界之後再來考慮之後的人生,而不是利用你對他的依賴和你『結婚』,更不是把你買下來養在這間與世隔絕的度假山莊裡!這根本不是一個正常成年人應有的正常判斷,他有想過你往後六、七十年的人生要做什麼、怎麼規劃嗎!一輩子都待在這裡依賴他?」

「我、我相信他有他的安排,只是剛搬過來太忙了所以......」阿格凡口中的「依賴」二字格外刺耳,幾乎是反射性地,立香怯聲怯氣地反駁。

「學習讀書的事情有什麼難安排的?連我都能安排了他不能嗎?你的學習進度已經有一整年的空白,他還想拖到什麼時候?」

立香心中一凜,工作的事情,阿格凡果然也知道了。自覺慚愧地低下頭躲開阿格凡的視線,卻發現,沒有高文在身邊的自己早就無處可躲,全身上下化膿發臭的傷口血淋淋地曝曬在人前,任誰都能撒鹽踐踏。

阿格凡的氣憤沒有停息,又繼續延燒:「這個年紀該體會學習的事情就是應該去面對,錯過就無法再挽回。高文的行徑不只可笑,更是自私、卑鄙。潘德拉貢的房地產不只有這裡,在英國各大小城市內交通方便離學校也近的寓所也有好幾處,但他卻偏偏決定把十七歲的孩子隔離在這種地方,讓你只能依賴他,他好就近掌握你往後人生的生殺大權。」

阿格凡的怒罵確實有其道理,喪禮結束後不到一周,貝迪維爾就帶著書來上課,帶著立香閱讀各類書籍,同時也訓練英語的寫作閱讀。

高文的確也能這麼安排,但他卻沒有這麼做。

懷疑與信賴被綁在繩索的兩端,一左一右朝向不同的方向牛奔馬躍地衝刺著,彼此扯著對方的頸項,連舌頭和眼珠都要被過強的力道給擠出來。

「不、不是這樣的,您誤會了,他、他不會這樣對我的,我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我相信他......」壓抑著內心的倉皇悸慄,立香再度撐著音量為高文盡力辯駁。

──高文的選擇必定有理由,只是那些考量不一定會說出口。

──我必須相信他才行。就因為是這種時候,就因為他不在這裡,所以更要相信他。

「你又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了,你們認識多久?三個月?」阿格凡的質疑裡混雜著輕笑,立香再度語塞。

三個月能認識一個人多少?外婆過世後,立香整整六年與父母朝暮相處,卻沒想到最後會是那樣慌張倉促地只帶著書包就從家裡逃出來。

可是,不對,高文怎能與那兩個人比較,只有高文理所當然是真心的。

──第一次見面時他就說,我覺得你最好。

──如果連我都質疑高文,如果連我都不為他說話......

立香咬緊牙根,繃緊肩膀,握緊拳頭,抬頭瞪向冷酷的阿格凡,點燃心臟裡跳動的血液,放出一生中從未鼓起的勇氣,怒然低吼:「請你收回那些毀謗。」

外婆過世的時候,立香沒有開口,面對父母時,立香也沒有開口,一直一直都在忍耐,害怕被討厭,害怕被拋下,害怕被疏遠,就忍著不說出口。

那麼,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說呢?

「我們是真心相愛的!您可以儘管指責我給您添麻煩,也確實是我高攀了他,但請不要誤會他的為人!不要那樣說他!」吼出口的話語如滾滾洪水,一旦轟轟烈烈地開始肆虐便無法阻擋:「不懂的人是你!你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們是真心的!」

口袋裡還放著高文寫的那兩封信,這段日子從未離身,總在獨處時反覆閱讀,用手指和漫長的每一天描摹他的字跡。

立香抽出那兩封信,舉到阿格凡面前,說:「你看!這個就是證據!」

阿格凡在訝異中半信半疑地接下信件,他的眼神在確認是高文的字跡後逐漸低垂,身周的凌厲與憤怒也逐漸消融,最後,只留下淡然的沉靜,陷入深思。

看著阿格凡不滿與疲憊交雜的眉間,立香似乎明白為何他會不停地數落自己的親哥哥,也許,那不是真的在數落他。

阿格凡將信紙還給立香,又漠然地看著他,看了許久,才緩聲說:「他有多少事沒有向你坦承,你不知道。不懂他也不認識他的人,是你。」

憤慨高昂的心情如燒燙的熱鐵被丟入結冰的湖水中,滋地一聲再度沉入水底,立香不甘地還想再辯駁什麼,卻被阿格凡打斷

「但是,你想這麼相信就這麼相信吧,相信你們的關係真實不假。」阿格凡頓了頓,站直了身姿再度提高姿態,由上而下地俯視立香說:「可是他死了,現在你的監護人是我。」

立香倒抽一口氣,咬緊牙根。

阿格凡又繼續說:「而你不是個潘德拉貢,這幾張過繼文件不能讓你成為一個真正的潘德拉貢,你也永遠不可能成為一個潘德拉貢──你不屬於這裡,所以,我必須請你離開。」

耳邊嗡地一聲,立香一個暈眩,雙腿幾乎站不住,不停地打著冷顫。

阿格凡冷然、平穩的聲音輕易地、淡漠地繼續宣告立香的命運。

「阿爾托莉亞說要讓你參加聖誕節的家族聚會,所以給你半年的時間考慮,聚會結束之後,你就要跟我報告往後的計畫。這段時間內你該學的東西一樣都不准落下,家族聚會上別給你自己丟臉。」

充滿威嚴的鐵灰色雙眼看向立香口袋裡的那兩封信,繼續說:「離開前,你有什麼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吧,關於高文的事情,你可以去問貝迪維爾。最後,給你一個忠告。」

阿格凡轉身面向被窗簾遮掩的窗外,刻意放大了聲音,讓音量溢出書房、溢出窗簾,傳到窗外去:「離蘭斯洛特遠一點,他曾經和阿爾托莉亞的妻子私奔,這個男人對自己的卑劣毫無罪惡感,越是不能得手的東西他就越是起勁地要弄到手,就是喜歡搶走不屬於他的東西,至於搶到手之後他會怎麼處理,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阿格凡冷峻的眼神最後一次投向立香,說:「你好自為之吧。」交代完畢,阿格凡筆挺高峻的身姿回到骨董桌後,坐下開始處理其他的事物,頭也不抬地說:「你可以離開了。」

那一天,入夜後,立香不顧蘭斯洛特的阻止,堅持要縮在溫室裡過夜。

蘭斯洛特本想留下陪伴,但白日裡阿格凡說的話立香聽見了,自己也聽見了,便只留下毛毯和睡袋,以及格外安靜、緊緊貼在立香腳邊的葛林格萊特,獨自離開溫室。

深夜的溫室裡不涼不熱,立香打開窗戶讓悶燥的空氣流通,窗外偶爾傳來鄰近的蟲鳴蛙叫,深沉無盡的夜晚也就不那麼難耐。

溫室裡的百合花在夜裡是安靜的,白日裡五顏六色的繽紛在此刻是令人安心的灰暗。身旁的葛林格萊特則是早就靠著睡袋睡下了,立香把手掌放在他蓬鬆的淡金色毛髮上,穩定的呼吸與起伏踏實而溫暖。

此時此刻,立香衷心感謝高文把他的好朋友介紹給他。

只是,一個人獨處時思緒仍不免兀自糾纏,在腦中打結凌亂,躺了許久也睡不著,只好又坐起身,目光在黑暗的山間來回掃視。

忽然,一盞微小的火光在山丘下的遠方點亮。

立香眨眨眼,適應過夜晚的昏暗後,才隱隱約約在那扇點亮的窗戶裡捕捉到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在窗邊站了許久,直到立香倦得再也撐不住,縮在睡袋裡眼皮疲憊地落下時,也依然站在那裏。

眼瞼裡的黑暗又讓立香想起那個躲在公園樹叢的夜晚。


只是,這一次不會再遇上高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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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在排版的時候,
突然覺得,
寫完這八萬字,
本文最帥的人是阿格凡(笑炸

覺得常識人超帥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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